“你听过没？陈塘关的老井，半夜会哭！”

要是今晚你敢路过，保准听见哪吒在里头喊：“师父，您咋把我扔这儿了？”

天津卫靠海，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

卖糖墩的老汉张斜眼，每天后半夜收摊，非要从关帝庙后头那口古井边过。

“咕……哇……”

那声音，像娃哭，又像猫叫春。

张斜眼心里发毛，可嘴硬：“咱卫嘴子嘛，怕嘛！”

直到有一晚，井口“刷”地伸出一只藕节似的小手，一把薅住他棉袄领子：“大爷，有糖吗？我饿。”

张斜眼当场坐地炮，尿了。

第二天，整个陈塘关都传开了：

“哪吒没死，在井里蹲着呐！”

众人围井，里三层外三层。

太乙真人骑着小毛驴，打着哈欠来了，道袍一撩，掏出个黄纸符，“啪”贴井口：“都散了吧，我徒弟练功呢。”

人群里，李大娘撇嘴：“练功？练哭功？”

真人老脸一红，冲井底小声嘟囔：“再嚎，明儿不给你带炸糕。”

井底立马没声儿了。

可当天夜里，更邪乎的事儿来了：

打更的赵三棒，正敲着“平安无事”，忽听“哗啦”一声，井水翻花，一个浑身红鳞的娃娃爬了出来，脚丫子一着地，“滋啦”冒白烟，青石板烫出俩黑印。

赵三棒“妈呀”一声，棒子都扔了。

那娃娃泪汪汪，开口却是老天津味儿：“三叔，别嚷，我就找口吃的。”

赵三棒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三年前被天雷劈了的哪吒！

只是，胸口多了个黑洞洞的“窟窿”，像被谁硬生生掏了心。

“三叔，我饿得慌，可我不敢吃人间的饭，一吃就烧心。”

赵三棒心软，把怀里半块贴饼子递过去。

哪吒闻了闻，摇摇头，又爬回井里，背影小得可怜。

转天，赵三棒把这事告诉了真人。

真人听完，半晌没言语，只叹了口气：“欠下的，总得还啊。”

原来，当年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魂魄被太乙真人用莲藕重塑，看着活蹦乱跳，可少了一样，“人心”。

真人没敢用凡人心，怕再惹红尘劫，于是偷了东海里一只千年蜃怪的内丹，充作“心”放进去。

哪知那蜃怪最会“幻化”，日子久了，哪吒开始夜夜做梦，梦见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穿龙袍、坐金銮、脚下踩着陈塘关百姓的尸骨。

孩子惊醒，抱着真人大腿哭：“师父，我怕我变成坏蛋！”

真人哄他：“有师父在，天塌了也砸不着你。”

可真人心里打鼓：蜃怪内丹，妖性未除，再这么长下去，哪吒迟早成魔。

于是，他狠了狠心，把哪吒骗到古井边，一掌拍进井底，借九幽阴气压妖性，想慢慢把那颗“假心”炼化。

可一压就是三百天。

哪吒在井底，饿得前胸贴后背，妖性没炼掉，倒炼出一肚子委屈：“师父，您说护我，咋把我扔井里？”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

陈塘关突然地动山摇，海水倒灌，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口吐人言：“还我心来！”

众人才知，当年真人取内丹的蜃怪，是这条黑龙的儿子。

黑龙一尾巴扫塌了城门，点名要太乙真人交人。

真人骑驴上天，被龙角顶得发髻散乱，眼看要完。

就在这时，井口“砰”地炸开，哪吒赤足踏莲，胸口那窟窿里闪着七彩光，他朗声喊：“大龙，别打我师父，心是我吃的，我还你！”

说罢，小手插进自己胸膛，活生生把那颗蜃怪内丹掏了出来，血都没流一滴。

原来，三百天阴井寒泉，已把他的莲藕之身，炼成了“琉璃心”，再不用靠妖丹活。

黑龙愣住。

哪吒把内丹往空中一抛：“还你，再赔你一条命也行，只求别伤我陈塘关一人。”

黑龙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长叹：“我儿子若有你一半担当，也不至于死。”

龙尾一摆，黑云散尽，海水退去，黑龙不见踪影，只留一颗亮晶晶的“龙珠”，落在哪吒手心。

真人落地，道袍沾满泥，颤声喊：“徒弟……”

哪吒回头，咧嘴一笑，天津话味儿十足：“师父，下回再哄我跳井，我可真急眼啦！”

众人哄笑，笑完又哭，哭完又笑。

后来，陈塘关那口老井，改名叫“琉璃井”。

井水清冽，喝一口，心里敞亮。

哪吒把那龙珠埋井边，长出一棵歪脖子柳树，年年腊月二十三，柳条上就挂满冰溜子，像一串串小鞭炮。

老人们说，那是哪吒留给天津卫的“良心”。

做人，甭管你是嘛身子、嘛来历，只要对得起这片水土、对得起旁人，就能长出一颗透亮的心。

再到半夜，井底没娃哭了，只偶尔传出师徒俩的斗嘴：

“师父，我想吃炸糕。”

“吃嘛吃，莲藕吃多了涨肚！”

风一刮，声音飘远，飘过海河，飘进每一户灶台前，提醒忙着贴饽饽的婶子大娘：

“人呐，心里头亮堂，比嘛都强。”（民间故事：太乙真人藏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