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北塔
金融科技走过十年,万企覆灭,风卷残云。
但依旧残留了些许幸运儿。
如马上消费金融、招联消费金融、中原消费金融、乐信、拍拍贷、360数科、小赢等等。
这其中多少有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怆。
行业曾寄望它们扛起合规大旗,希望这些“幸运儿”得以上岸,成为行业最后的“标本”。
这里有行业最后的期许,也有一丝情怀。
可是,马上消费金融(以下简称马上消金)似乎正在成为一个让人不安的“畸形标本”……
01 畸形模式
早在2021年1月,马上消金在重庆证监局办理辅导备案登记,开启IPO辅导之路。
其创始人赵国庆,一心想成就消费金融的“第一股”。

而它每年交出的答卷,也足够亮眼,2024年更是创造了22.81亿的净利润,同比增长15.1%。
但是,IPO辅导了快5年,马上消金的上市日期依旧遥遥无期。
此时的马上消金被监管和舆论最多关注的,是它的高息和暴力催收。
截至目前,黑猫投诉上,共有7万多涉及到马上消金的投诉,主要也是涉及高息和暴力催收。
银保监会消费者权益保护局曾发布通报指出,马上消费金融公司的实际贷款年利率在 7.2%-36% 之间。
这其中,部分高风险客群的综合利率成本可达36%,直逼监管红线。
高息、暴力催收,有人说,这是现金贷的原罪。
那些在行业大清洗中得以存活下来的平台,都在如履薄冰,生怕重蹈覆辙。
“为何马上消金不能降低利率,合规催收,成为行业的标杆?”很多行业的从业者,都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答案就是:不能,也做不到。
这个宿命,似乎早就写在马上消金创立那天。
与其说赵国庆是一个懂金融的人,不如说他是懂“中国”的人。
2015年消费金融牌照稀缺,赵国庆设立马上消金,抢占政策窗口期。
他坚持持牌经营,背靠大树。
他的大树也确实足够坚挺,其中两大国资背景的股东:重庆百货,持股31.06%;重庆银行,持股15.53%。
这也是他在后期现金贷残酷清理中,得以存活的原因。
这些股东给他提供了政治资源,但同时,也成为他的紧箍咒。
公开信息显示,马上消金向股东提供的存款利率范围高达4.06%-5.36%。
也就是说,重庆百货如果借100个亿给马上消金,一年后要还105亿左右。
让人疑惑的是,当时商业银行的平均利率仅为1.5%-2.05%,这远高于市场,甚至高于大部分理财产品。
重庆百货也确实因此获得了不菲的利息收入。
2024年,重庆百货从马上消费金融那里拿到的利息收入就高达1.28亿元,而且还有尚未到期的应计利息1.35亿元。
也就是说,重庆百货一年仅利息就收入2.63亿元。
此时,其他头部消金公司都在努力将融资成本压至3%以下,它们拼了命通过金融债券、银行借款等多种方式寻求低成本资金。
如,招联消费金融在2024年4月发行的金融债券,票面利率为2.48% 。
这种差异,很让人质疑其商业行为的合理性,这里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的可能?
而另一边,重庆百货其对分红的依赖性极高。
根据重庆百货的年报,其在2024年的总净利润为13.1亿元,而其从马上消金获得的投资收益是7.08亿元。
直接占据了重庆百货净利润的54%,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在某种程度上,马上消金正在成为股东们的超级利润“提款机”。
一边是高资金成本,一边又是高回报分红,在双重枷锁下,就基本锁定了一个畸形的商业模式——
给高风险用户放款,获取更高的利息,这样,才能覆盖高昂的资金成本,输送超额利润回馈股东。

将马上消费金融的客群定位与其他头部消金公司对比就会发现,其聚焦于更下沉、风险更高的长尾人群。
给高风险的用户放款,利率会更高,但是,他们的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必然偏弱。
2024年6月,马上消金的不良贷款率已升至2.5%——这种资产质量的下行趋势,是其高风险客群定位的必然结果。
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高压催收。
为了维持这个超级利益机器的滚动,这似乎成为最终答案。
02 被动选择?
“这是民营企业和国企结合后,企业难以转圜的必然结果。”一位行业资深专家曾经深度拆解过马上消费金融的案例,他认为,这是股东“绑架”了企业,不得不走上恶性循环的典型案例。
他觉得,马上消金“不具有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而赵国庆就是一个被资本裹挟的“傀儡”,多少有些无奈和悲怆。
但是,如果深度观察马上消金的发展历史,我们却可以发现端倪。
马上消金的第二大股东“北京中关村科金技术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就是赵国庆,相当于他直接掌握了近30%的股权,这为其在董事会决策中提供强大话语权。
而第三大股东物美集团与重庆百货在商社集团的混改中,分别持有45%的股权,形成战略同盟关系。
赵国庆在这一过程中,被同时任命为重庆百货的首席执行官和马上消金的董事长,这绝非偶然。
这表明,物美系与赵国庆在顶层设计上就已形成利益捆绑。
因此,所谓的“无实际控制人”是一种法律表象,其背后是一个强大联盟——这个联盟通过复杂的资本运作和人事安排,确保了赵国庆的“实际主导权”得以实现。
而这一切,共同推动出一个以“股东利益最大化”的核心商业模式。
更值得玩味的,是催收环节的利润流向。
马上消金催收业务的合作方为重庆信盟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恰好是赵国庆控制的公司“中关村科金”的全资子公司。
也就是说,这家催收公司,也是由赵国庆实际控制的。
公司公告显示,2020年至2024年其代理催收费分别为11.56亿元、15.01亿元、20.88亿元、28.20亿元,31.3亿元,5年合计107亿元。
5年上百亿的催收费用,一度被行业怀疑为“内部利益输送”。
“科技让生活更轻松”,是信盟科技官网展示的公司理念。

截止目前,黑猫投诉显示,关于马上消金的投诉量高达7万条,其中不乏诱导签合同、暴力催债、违规收费、个人信息被暴露等问题。
财新网曾报道,2024年,马上消金外包催收公司信盟科技,因催收致人死亡,多名员工被浙江警方带走。
马上消金则表示,没有客户因被催收死亡,但的确有负责催收的外包公司员工被警方带走,现已被释放;主要是涉及个人信息安全保护问题,具体情况还在等警方调查。
即便如此,马上消金依然没有停止与信盟科技的合作。
前不久,马上消金官网发布《马上消费金融股份有限公司合作催收机构信息公告》,其中再次出现关联方重信盟科技的名字,引发行业关注。
看起来,马上消金的商业模式并非是偶然或被动形成的,仿佛是一场由核心股东精心设计的资本循环与套利机制。
03 潜在炸弹
如此精密的套利机制,其代价则是由借款人、社会伦理以及公司的长远发展前景共同承担。
马上消金的商业模式,在面对监管与公众时,呈现出明显的两面性。

一方面,公司在合规问题上付出的成本极低。
2023年仅100万元的罚单,罚款金额占公司年净利润(22.81亿元)的 0.044%。
这种微不足道的惩罚,无法形成足够的威慑力,反而强化了公司继续其高风险业务的“理性”选择。
另一方面,高强度催收和高风险客群导致了大量的公众投诉和声誉风险。
在7万多条黑猫投诉中,其中很多投诉提及“未经同意爆通讯录”“凌晨电话骚扰家人” 等激进催收行为。
公司也因此面临着潜在的ESG(环境、社会、治理)风险,这无疑都是上市前景的潜在炸弹。
在投资人眼中,一个依赖高风险、高成本、高投诉模式运营的公司,其短期的财务成功可能是不可持续的。
因此,就算上市最终成功,资本市场对其也未必青睐。
目前,马上消金营收和利润均位居行业第三,仅次于蚂蚁和招联,净利润更是平安消金的两倍有余。
看似亮眼的业绩,实则已经危机四伏——马上消金的不良贷款率连年上升。
2022年至2024年,马上消费的不良贷款率分别为2.05%、2.48%、2.49%。
不良贷款率上升,意味着资产质量在下降,信贷风险在增加。
同时,马上消金的不良贷款余额从2021年的15.48亿元增长到2024年上半年的16.54亿元,创下历史新高。
放眼市场,伴随股东的增资加持,成立仅4年的苏银凯基消费金融有限公司快速崛起。
行业认为,得益于第一大股东、“城商行一哥”江苏银行,助贷业务高速复制发展。
同样崛起的还有宁银消费金融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更名后,快速得到宁波银行增资。
截至2025年上半年,其贷款规模已突破500亿元。
回看马上消金,作为一家“产业系”消金公司,似乎并没有得到股东们的“鼎力相助”。
马上消金自己也曾表示,作为一家没有全国性商业银行和互联网巨头股东背景的持牌金融机构,马上消费没法拼“家底”,也不能“躺赢”。
对马上消金而言,破局的唯一路径,是一场刮骨疗毒式的自我革命。
这包括切断关联交易、重构资金成本、接受短期利润下滑等等。
然而,在当前的“利益锁链”下,这一自我革命的道路阻力重重。
除非外部监管环境发生根本性变化,或者潜在的ESG风险在上市进程中被引爆,否则公司很难有动力主动放弃一个如此高效的套利模式。
既然不能从根上求变,那就只能在枝叶上,力求繁茂,于是它想的一条路径是——出海。
马上消金的第一站,是墨西哥。
作为拉美国家的墨西哥,受消费习惯影响,信贷需求旺盛,消费贷款在2023年增长了12.2%。
但是看中这片蓝海的不止有马上消金,未来的竞争势不可挡。

消费金融公司就必然甩不开现金贷的“原罪”吗?
那也未必,比如,招联、杭银等消金公司,它们正在拼命往“低资金成本 + 低利率 + 低投诉”的健康模式上追赶。
“高息催收换利润” 从不是行业的唯一解,“畸形发展” 更非必然宿命。
回归过去,无数金融科技公司因触碰“原罪” 红线而消失;到如今,所有的“幸运儿”都要对自己定位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终将写在每家公司的结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