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9年,窦宪联合南匈奴斩北匈奴单于阿尔泰山,首级被送往洛阳,此战彻底解决了困扰中原王朝数百年的匈奴边患。这场战争让人说到的不是胜利本身,而是赢得这场战争的军队。这一支汉军主力是由东汉中央军、边防军、囚徒、降羌、乌桓杂胡拼凑而成,时常被拖欠军饷,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横扫漠北,封狼居胥。一个在内部政治上被诟病为混乱衰弱的王朝,一个被史家反复嘲弄“外戚宦官搅得天下鸡犬不宁”的朝代,却在其军事史上留下了如此强悍不屈的传奇,力挺汉朝二百余年,东汉的军事力量到底有何出奇之处?
公元25年,刘秀在河北鄗城称帝。以赤眉、绿林、铜马为首农民起义军把中原搅的一片混乱,导致民生凋敝,农民破产,流民遍地,户口锐减至西汉末的三分之一。
刘秀没走秦皇汉武的“编户征兵”老路,而是把目光投向幽凉二州。那里有边郡良家子,也有内附的乌桓、羌人等其他南匈奴人。他封的“云台二十八将”中大半出身边地,允许就地募兵、自筹粮饷,中央只给政策,其它不管,战利品三七分,将校可世袭军职。
于是,一支支中央承认的的混合军团开始诞生:白日屯田,夜里跨马劫营;身份模糊,却忠诚可恃,因为朝廷给了他们最稀缺的东西:上升通道。公元48年,南匈奴投降归附,刘秀把河套划成“南单于庭”,南匈奴降将替汉守边,年赏一亿钱,省下了十万驻军费。至此,东汉军事奠定了军事战略:用胡制胡、以边养边,中央最小化,地方最大化。
公元73年,东汉王朝为重新打通被匈奴控制的丝绸之路,派遣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此时班超任代理司马。窦固赏识班超的才能,便派他与其他人员出使西域,旨在联络西域各国,恢复汉朝对西域的影响力。
班超首先到达了鄯善(今新疆若羌一带)。起初鄯善王热情接待,但不久后变得疏远怠慢。班超敏锐地察觉到这可能是匈奴使者也抵达了鄯善施压所致。他证实了这一情况后,就召集随行的三十六名吏士,随后,班超率领这三十六人,趁夜火攻匈奴使者营地,全歼了匈奴使团。
此举极大地震慑了鄯善王,使其决心归附汉朝。窦固将班超的功绩上奏朝廷,汉明帝晋升班超为军司马,并希望他继续经营西域。为什么班超率领36人(多为减刑犯人)就能取得如此功绩?归根结底是政策激烈:居延汉简透露细节:斩首一级可“免罪一级”,获田五顷;战死,儿子继承田宅。这是当时囚徒的唯一出路,也是最佳出路。
窦宪是汉明帝时期外戚,他因刺杀太后幸臣而获死罪,为求戴罪立功,主动请缨出击北匈奴。公元73年,他在率军北伐北匈奴。但是朝廷只给少量的军需,其余靠“胡市”自筹。战前,联军中的羌人把羊毛、皮毯卖给洛阳商人,换来铁甲、弩机;战后,将俘虏作为奴婢出售,利润翻倍。他们靠战争来来维持自身运转和发展。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打仗烧钱”的传统模式。对于当时的政策而言,打仗也许也是盈利的一种手段。
最惊险的转折在公元89年稽落山:汉军断粮七日,窦宪把单于祭天金人熔成金饼,按战功当场分金,士气瞬间爆棚,一日夜追奔三百里,斩首一万三千级。班固写“振旅阗阗,反旆而旋”。居延、敦煌出土的“功劳案”简牍显示,一名戍卒若“斩首捕虏”,最快三年升至“五百主”,赐田二百亩;累积“大功一次”,全家免徭三十年。在豪强垄断土地的东汉,这种上升通道。一句话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赢是因为给的够多。
据《后汉书·百官志》,东汉常设中央军仅“南北军”四千人,岁支粮饷不足太仓一岁之入的十分之一,其余全靠边郡“自给”。于是,经济规律主导战争节奏——没利润的仗不打。
公元97年,西域副校尉陈汤请击康居,朝廷以“道远费重”驳回;同一时期,羌乱波及陇西,却因“羌中多金矿”,三府争相出兵。更耐人寻味的是“胡兵内迁”:光武把降羌安置关中,本意“以夷制夷”,却意外培育出东汉强力外协军队。陕西凤翔“羌骑”墓群,随葬汉式铁剑与羌笛并存,DNA显示母系多汉族,父系来自青藏高原——一支文化混血、利益绑定的“新汉族”。
主流叙事把东汉衰落归咎于“羌乱”,却少有人追问:为何羌人愿为汉廷卖命近百年?答案显而易见归功于当时的政策:一名羌人骑士月俸“谷二斛、钱一千”,是内地农夫年收入的五倍;战死,其子可“入宿卫”,跳进洛阳禁军,完成阶层跃升。东汉用现在的“股份制”把边疆民族变成利益共同体,只要红利还在,帝国就能带病延年。红利终有尽头。当土地兼并使“战功授田”成空文,当宦官外戚把军费变私库,这支市场化军团瞬间瓦解——公元189年,并州牧董卓带“湟中义从”进京,他们不再是保镖,而是清算破产公司的股东。
短期内,东汉联军确实能够续命:用不足西汉三成的财政,维持双倍疆域,公元94年再设西域都护,把丝绸之路税收撑到安帝朝。长期来看,它把权力下方给了各方诸侯,也埋下了动乱的基因——从董卓、袁绍到曹操,无不沿袭“自筹军饷—募私兵—割据”路径,三国序幕由此拉开。
更深远的影响在民族融合:匈奴、羌、乌桓在汉旗下并肩作战,他们不再是“蛮夷”,而是逐渐融入“汉族”的身份。西晋江统《徙戎论》哀叹“关中之人,半为羌胡”,却不知正是东汉的军事政策造成的,把胡人变成了“自己人”。今天,陇右、河西常见“汉姓羌魂”的村落,他们祭拜霍去病、窦宪,也跳锅庄舞——那是东汉留给后世的遗产:战争不仅是毁灭,也是融合。
东汉凭什么稳稳入主中原近两百年?答案让人五味杂陈。一个自始至终被史学家诟病的外戚、宦官干政混乱的王朝,依靠奖惩政策在军事上强盛将近两百余年,维系了帝国最后的体面。这样看来激励政策永不过时,这一条跨越时代的推动事情完美、快速、有效解决的最佳刺激方案。当今天我们再谈“躺平”“内卷”,不妨想想居延简上那行小字:“公乘王禁,斩首捕虏二级,赐爵二级,田一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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