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618 年三月,江都(今扬州)的夜晚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宫城内外的喊杀声像惊雷般撞碎了夜色,骁果军的士兵们举着燃得正旺的火把,将行宫围得水泄不通,火光映在他们眼中,满是压抑已久的戾气。
内殿里,隋炀帝杨广猛地从醉梦中惊醒,龙袍都来不及穿好,殿门就被轰然踹开。叛军士兵持刀涌入,寒光逼人的刀刃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立志 “奄吞周汉” 的帝王,此刻声音发颤却仍想维持最后的体面:“朕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 可回应他的,只有士兵们冰冷的沉默。
人群分开一条通路,宇文化及缓步走出。他穿着一身铠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看着曾经对自己恩宠有加的皇帝,他抬手示意,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一条早已备好的白色绸带缠住了杨广的脖颈。
绸带收紧的瞬间,杨广发出痛苦的呜咽,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空气。
宇文化及能走到弑君这一步,并非偶然。他与杨广的纠葛,从隋朝建立之初就已埋下伏笔,两人就像一对绑定的 “权力共生体”,彼此成就,最终也彼此毁灭。
那时,隋文帝杨坚刚刚统一中国,开创了开皇之治。大隋帝国如日初升,充满希望。
年轻的晋王杨广,此时正精心演绎着一场夺嫡大戏。他深知父亲杨坚崇尚节俭,母亲独孤皇后痛恨妾室,于是将自己包装成不近声色、崇尚节俭的模范王子。而在背后,他拉拢权臣,结交禁军,布下天罗地网。
在这场权力游戏中,宇文家族扮演了关键角色。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成为杨广夺嫡的核心谋士。他出谋划策,勾结大臣,终于帮助杨广斗垮了太子杨勇。
杨广登基后,宇文家族一跃成为大隋最显赫的门阀。
靠着父亲的 “从龙之功”,宇文化及早早进入宫廷,成了杨广身边的近臣。
《隋书》里记载他 “性凶险,不循法度”,年轻时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酗酒赌博、欺压百姓是家常便饭,语多不逊,许多公卿都受到过他的侮辱,甚至还敢和突厥人做违禁生意。
可即便如此,杨广对他依旧十分信任,不仅不追究他的过错,还不断给他升官,几乎天天陪在杨广身边。
杨广需要宇文家的军功背景巩固统治,宇文化及则需要皇权庇护满足贪欲。没人料到,这对“主仆”,终会变成互相割喉的仇敌。
杨广不是昏君,至少登基前几年不是。他营建东都洛阳,是想结束长安“关河悬远”的困局;修大运河,是为沟通南北经济;三征高句丽,更藏着“混一戎华”的野心。
可他错算了国力,雄心逐渐蜕变为疯狂,修运河征发数百万民夫,死亡率高达三成;建东都累死工匠无数;高句丽战场,三十万大军只剩两千七百人生还。史载“耕稼失时,田畴多荒”,民间甚至出现“人相食”的惨剧。
很快,王薄在长白山揭竿而起,写下 “无向辽东浪死歌”,各地起义军纷纷响应,偌大的隋朝,瞬间陷入乱世。
起初,杨广还不以为意,自己还是干自己的事,可天下越来越乱,自己北巡长城时,又被突厥围困在雁门,这要他变得越来越颓废沮丧,于是开始逃避,开始纵情声乐。
大业十二年(616年),杨广乘龙舟南下江都。他躲在迷楼里醉饮,看着奏报叛乱的文书发抖,突然对萧皇后说:“大好头颅,谁当斫之?”这句话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绝望与恐惧。曾经雄心万丈的皇帝,如今已沦为颓废的独夫。
而在这一过程中,宇文化及目睹了皇帝的堕落。他亲眼看到权力的顶峰是何等脆弱,也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可能性。随着起义军逼近,看到隋朝的统治摇摇欲坠,身处权力中心的他,内心的野心与恐惧同时滋长,他怕杨广倒台后自己会跟着遭殃。
杨广见天下大乱,无心回北方,大有在江南久住的意思。从驾的骁果军都是关中子弟,此举令他们十分不满,不少人怀念家乡的士兵,纷纷逃归。还有人思乡的情绪逐渐转化为愤怒,这股愤怒如同一把利刃,正悄悄指向已经失控的皇帝。
没多久,骁果军终于决定逼宫哗变,虎贲郎将元礼,骁果军首领司马德戡等人,需要一位领导者,而宇文化及成为“众望所归”的人选。
宇文化及本是个懦夫,早年连杀鸡都不敢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资治通鉴》说他“初闻变,变色流汗”,可当众人喊出“以宇文将军为盟主”时,他望着殿外晃动的火把,他最终野心战胜了恐惧,接受了这一角色,突然硬气起来:“必不负诸君!”这一细节暴露了宇文化及的性格:既怀野心,又欲掩耳盗铃。
宇文化及带着叛军闯入皇宫捉住了曾经他们的主子,到了这种地步,杨广如何不知自己难逃一死,于是对宇文化及等人说,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欲饮毒酒自尽。怎料不许。
杨广还想说什么,宇文化及却不再给他机会,朝士兵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绸带勒住了杨广的脖子,将其缢弑,时年五十岁。
杨广死后,他又下令处死了除傀儡皇帝的杨浩之外的其他宗室,以及忠于隋朝的臣子们,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次日,宇文化及还做了几件事:他闯入萧皇后寝宫,霸占了这个美色远扬的大美人。
他命人搜刮江都宫所有金银珠宝,连御用的珊瑚树都被敲成碎片。三千宫女被赶上船,美其名曰“随驾”,实则是押送的“财物”。
他裹挟着数万禁军、百官家眷北上。
一路上,他的军队烧杀抢掠,和土匪没什么两样。有人劝他 “收拢民心”,他却嗤之以鼻:“我现在手握兵权,还怕没人服从?”
更荒唐的是,当他走到魏县时,因担心士兵们军心涣散,又受权力诱惑,竟不顾李密、窦建德等群雄环伺,强行称帝,国号 “许”。
登基那天,他穿着粗制滥造的龙袍,对着简陋的宫殿行跪拜礼,还得意地对左右说:“我现在也是皇帝了!”
他既无治国之能,又无驭下之术,宇文化及的“朝廷”很快陷入内忧外患。
他先是遭到李密的瓦岗军又拦截,后遭到唐军李神通和窦建德所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的夹击,他屡战屡败,手下的士兵也纷纷逃亡,很快众叛亲离。
称帝不到半年,他在山东聊城被窦建德大军包围,陷入绝境。
窦建德攻破城池那天,宇文化及想带着财宝逃跑,却被士兵按倒在地,活捉献给了窦建德。
窦建德历数宇文化及弑君害民的种种罪状,最终决定杀了以儆效尤。行刑前文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宇文化及跪在地上,盯着窦建德的刀,突然笑了,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人反正都会死,怎么能不当一回皇帝再死呢?
这句话里,没有丝毫悔意,只有极端的自私和虚无。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把 “当一天皇帝” 当作人生的终极目标,仿佛只要当过皇帝,自己也就无憾了。
最终,窦建德下令将宇文化及斩首,他的头颅被送到突厥,挂在城门上示众。
那个曾经靠着弑君上位、妄图掌控天下的奸臣,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只留下一个 “一日为帝” 的荒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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