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年间,安徽歙县人蒋七以长途贩猪为业,到了年底他去江西景德镇收账,回来时路过浮梁县鹅湖镇投宿,未料住的是一家黑店。
1887年的腊月,浮梁县鹅湖镇的驿道上积着薄霜,歙县猪贩蒋宗礼踩着冻硬的土路往家赶。
那时候,他刚在景德镇收完账,腰间缠着一年辛苦攒下的银钱,外头罩着件破旧粗布衫,乍看和寻常挑夫没两样。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徽州到景德镇的千年商道,每年腊月都挤满像他这样的商人,盐贩揣着盐引,茶商押着货担,布匹行商捆着包袱,全指望年前结清账目好过年。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蒋宗礼投宿的鹅湖镇客栈,竟是家专劫商旅的“黑店”,更想不到这桩案子后来牵出38条人命。
浮梁县地处皖赣交界,自古是商贾必经之地,到了光绪年间,这条路上早已不太平。
太平天国战乱后,地方团练溃散成匪,沿途关卡勒索成风,商人为了自保,有的结队雇镖师。
不过,也有像蒋宗礼这样扮穷藏钱,他进店时就觉出不对劲,伙计眼神总往客人腰间瞟,厨房后门虚掩着似有人影晃动。
奈何那时候天寒地冻,方圆十里再无歇脚处,他只能硬着头皮要了间通铺,为了保险起见睡前特意找了跟棍子,压在枕下以防不测。
果不其然,等到半夜时突然房门响了起来,蒋宗礼瞬间清醒,黑暗中看到两个身影出现,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刀,待那两人摸到床前,他抡起棍子就砸,黑暗中听见对方痛嚎。
搏斗声惊醒了其他客人,可店门早被反锁,掌柜带着四五个壮汉堵在廊下,混战中有人点燃油灯,照见墙根暗褐色的陈旧血渍。
蒋宗礼一脚踹开窗棂跳进雪地,身后传来惨叫,原来这伙人专挑单身商客下手,先下蒙汗药,若不成便硬抢,尸体埋在后山菜园。
当他狂奔三里地敲开县衙大门时,官差还以为是个疯汉,直到看见他袖口渗血的刀伤才察觉不对。
浮梁县衙连夜出动,在客栈地窖起出十几具骸骨,后院新土下又挖出七八具。
仵作验尸发现,最早的可追溯到五年前,死者多被钝器击颅,随身财物尽失。
更骇人的是账本记录:每笔“生意”都详细标注日期、财物数目,甚至区分“肥羊”和“瘦客”。
知县上报的公文里提到,这伙人原是本县漕帮残部,因厘金盘剥过重沦为匪类,专劫皖南口音的商贩,他们清楚徽商年底必带现银结账。
因为此案件事关重大,很快震动了两省官场,江西巡抚奏折里承认,鹅湖镇三年未换巡检,前任吏目收受黑店贿赂。
安徽歙县商会则联名上书,痛陈商道治安糜烂:仅光绪七年至十年,徽州府有案可查的商旅劫杀案就达47起,更多无头案沉没在深山野径。
蒋宗礼侥幸生还后,同乡劝他改行开油坊,他却咬牙继续跑贩运:“都怕走货,徽商血脉就断了。”
这话倒映出晚清商帮的困局,战乱摧残、洋货倾销、官府盘剥下,连“徽骆驼”的韧劲也撑不起昔日辉煌。
百余年后的浮梁档案馆里,那份泛黄的案卷仍透着血腥气,38名遇害者中,有休宁茶商带着女儿陪嫁的银镯,有绩溪布贩揣着赊账的契书,更多人连姓名都难考证。
而蒋宗礼的机警与莽勇,恰似一簇微火,照见那个黑白交织的年代里,普通人对抗乱世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