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离开咸阳那天,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城门口的风卷着沙土,打在脸上生疼。那双草鞋早就磨透,鞋帮垂着乱草绳,脚趾头伸在外面,风一吹就裂开血口。脸又黑又瘦,胡茬扎得硬,衣袖油光斑斑,像旧麻袋一样起了毛。他走得慢,背微微驼着,身后没有随从,也没带回一文钱。路上的驿卒只是瞥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谁都看得出,这个男人是被赶出来的。 入秦之前,他是带着信心上的路。鬼谷子门下学来的纵横之术,他自觉已烂熟于心,自信能说服秦惠王推行连横,让秦国做盟主,然后以力压六国。刚到咸阳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口才和谋略足以让大王刮目相看。可现实像冷水泼在脸上。 几次觐见,策论还没讲到要点,就被敷衍打断。最后一次,更是在满朝文武面前被人收起策卷塞回手里,只留下一句“此等言语,休再提”。那句轻飘飘的话,比冬日的风还冷。他从殿上走下来,台阶长又高,每一步都像踏在空里,背上全是冷汗。 出咸阳的那晚,他住在驿舍里,油灯没点,黑暗里翻来覆去,听着窗纸被风吹得噗噗作响。那一刻,他才第一次觉得,所谓雄才大略,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废纸一卷。 从咸阳到洛阳,再到家乡,走了二十多天。他一路想着,回家总能听几句安慰话,哪怕是一顿热饭也好。黄昏时分到了村口,家家屋里透出灯光,炊烟早已散去。推开院门,院子里没人抬头。织机的声音“嗒嗒”地从屋里传来,他喊了一声,妻子手下不停,眼睛没抬。嫂子在灶边坐着,灶里是冷灰,连一点烟气都没有。父亲低头磨刀,母亲在灯下纳鞋底,都没有说一句“你回来了”。 他站在院子里,像风中的一块木头。心里想着开口解释,说自己这一趟是有原因的,秦王不识货,并不是没本事。话还没出口,兄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削好的木棍,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苏秦,别做白日梦了,什么纵横之术,不顶饱的东西,早该丢了。”姐妹在一旁掩嘴笑,眼神里满是轻蔑。 胸口那股气一下冲上来,像要顶破喉咙。他盯着他们的脸,却一句反驳都没说出来。脚下的地面冰凉,手指冻得僵硬。他明白了,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功名,就没人会把你当回事。 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在柴房里坐到天亮。黑暗中,他反复回想自己在咸阳的每一步,哪里错了,哪里没看透。他想起鬼谷子那句“用兵者,当先知彼后知己”,才觉自己光顾着一套雄图,却没摸清秦国的根脉。风从门缝灌进来,手在抖,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第二天,他在镇上买了几尺布,把旧衣拆开做了新袍,又买了书籍和竹简。回到家,直接把门闩上,不再踏出一步。他开始重读兵法、纵横家术,把自己当成在战场上的谋士,推演各国的利害。困了,就用冷水泼脸;饿了,就啃冷硬的干粮。手上的皮磨破又结茧,眼睛熬得通红,竹简上的字一行行刻进脑子里。 外面的人说他疯了,家里人也不再搭理他。院子里的草长了又枯,门口的灰尘一层层积着。日子全在翻竹简、写策论中过去。到第二年秋天,他觉得胸中那盘棋终于落定,笔下的字不再虚浮,每一个都像钉子一样钉在策卷上。 这一次,他不去秦国,而是奔着东方六国,合纵抗秦。第一站是燕国,他列出秦的扩张路线,算到哪一年会打到燕境,把燕文侯说得连连点头。接着去赵国,举出秦的野心与赵的危机,赵肃侯当场表态愿结盟。韩国的国君本就忌惮秦,听完更是连夜召集群臣商议。魏国、楚国、齐国,六国的印玺一枚枚落在合约上。 在齐国签下最后一个盟约的那天,驿馆外的风带着暖意,秋阳照在青石板上泛着光。他站在台阶上,看着各国使臣交头接耳,手里握着那份合纵约,指尖都有些颤。 当他穿着锦袍、乘着车马回到故乡时,村口的人全都涌了上来。车上悬着六国的旌旗,马蹄踏得地面直抖。那时的苏秦,已是“纵约长”,六国的共同谋主。嫂子抢着去烧水做饭,妻子笑着迎上来,父母站在院门口,眼里都是光。 可他记得,几年前的那个寒夜,织机声不停,灶里是冷灰,兄弟手里的木棍,姐妹嘴角的笑。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耻辱,也是逼他把一身本事淬出来的火。
苏秦离开咸阳那天,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城门口的风卷着沙土,打在脸上生疼。那双草
幻彩梦境游
2025-08-13 01: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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