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

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正式称帝，自封永昌皇帝。

这个消息相当炸裂。在驿站被裁撤的艰苦条件下，沿途各地用“接力棒”的原始方式，愣是跑出了“大明速度”，用时2天将消息送到京师。

顿时，庙堂一片哗然。

各部言官踊跃写稿发言，从各个角度对闯贼和他的大顺政权的不合法性以及不长久性进行沉重的剖析批判。

等这些“乌眼鸡”嗷嗷叫唤累了。户部尚书黄景昉掏出一本《御览备边略》，开始给崇祯分析时局利弊。

黄景昉刚念了一个开头，就被崇祯给叫住。崇祯这会哪有心思听他细米扒糠，让他挑重点说。

黄景昉就两句话，朝廷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臣民叛逃的叛逃，饿死的饿死，一片亡国之象。

如今摆在眼前有两条出路。一是放开团练，让地方练兵图强北上勤王。二是把最后一支王牌“关宁铁骑”诏回勤王。

崇祯听后，反问了两个问题，就把黄尚书整不会了。

一是放任地方团练，万一他们成了李唐末年的藩镇节度使怎么办？

二是调回吴三桂，辽东就彻底丢了，谁跟列祖列宗们去解释？

见皇帝一副“既要，还要”的态度，黄景昉就不再接话了。

新办法不敢用，那只剩老办法了。崇祯准备找一位新的“三边总督”到西部督师，力挽狂澜。

崇祯先发问，哪位卿家敢当此重任。

底下臣工无一人敢应答。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送死的活儿。之前在这个位置上干过的“杨鹤、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岳和声、张梦鲸”，能够全身而退者寥寥无几。

遍视群臣无人敢接，崇祯直接点名了——新任兵部右侍郎余应桂，这活就是你的了，当年你跟孙传庭搭过档，这活你最有经验。

余应桂听到被点名，双腿噗通跪地，哭着哀求崇祯：皇上，臣是文人，不通兵事，恐难当此重任。

崇祯怒斥，提拔你当兵部右侍郎的时候，你怎么不据理力争，说自己是文人，干不了兵事的活儿。

话说到这份上，余应桂见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份送死的活儿。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余应桂硬着头皮跟崇祯讨价还价说，朝廷能否给臣一点经费，这活没钱真干不了。

应桂忧惧而泣，及陛辞，请曰：不益饷，臣虽去，无益。

崇祯认为这个条件不过分，御笔一挥，从内府批了5万两银子，让余应桂带着到西部平叛。

谁都知道明朝没救了，5万两饷银能干啥？这么大的工程，就出5万两银子，显然君臣都在糊弄事儿。

正月底，余应桂出发了。他知道完不成任务，磨磨蹭蹭不愿往前走。

二月初二，余侍郎刚进入山西境内，前方传来消息，平阳（临汾）沦陷，李自成已经渡过黄河。

闯军过了黄河，麻烦可大了。

西安到京师有两道天然屏障，一道是黄河，另一道是太行山八大陉。如果太行山再挡不住李自成，大明就真没救了。

余应桂把消息送回京师。朝堂上听完这个噩耗后，与以往的表现一样，君臣上下进行了一场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表演。

表演结束了，鸡血打上了。崇祯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商讨御敌之策，而是把兵部尚书张国维逮捕下狱。

为啥要逮捕张国维？原因很简单，他是兵部一把手，仗打成这样，难辞其咎。

得亏张国维人缘不错，一票同僚积极求情营救，大伙筹了2万两银子当作张家的助饷，买回张国维一条命。

张国维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位亡国皇帝是不是疯了。

为了保命，上疏请缨，到江浙练兵筹钱。征得崇祯同意后，张国维翻身上马，直奔正阳门，出了京郊，快马加鞭往南跑，头也不敢回一下，等到了江浙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李自成日益逼近，君臣天天开会商议对策。商议来商议去，出路就三条——要么打，要么降，要么逃。

降是肯定不能降的。可要打的话，就得花钱，钱从哪里来？

兵科给事中曾应遴献上一计。他说，李自成的套路很简单粗暴，无非一个字“抢”，所到之处把富人洗劫一空，所得钱财充当粮饷。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在李自成之前，先抢一步。把抢来的钱用来抵御李自成。反正，富人早晚都得挨抢。

崇祯听罢，拍拍曾应遴的肩膀，说道“曾卿公忠体国，所见高明，朕已知”。

既然拿不出钱硬干，那就逃。

左中允李明睿上疏建议南迁，线路图都给规划好了。

方案一是“硬跑”。让登莱水师在天津准备海船，不管天下臣民怎么看，上船就跑，七八天准能到南京。

方案二是“声东击西”。打着祭拜孔庙的旗号，取道山东，到了山东后，去他的圣人，继续南下，过了淮河，就是爷的天下。

对这个建议，崇祯怦然心动。

但他是一个极其好面的人，自然瞧不上方案一。可是，崇祯对方案二的疑虑很大。

为啥呢？怕当年“唐明皇马嵬坡”的故事再度上演。

汝意与朕合，但外院诸臣不从，奈何？此事重大，尔且密之，切不可轻泄，泄则罪坐汝。

李明睿内心真是“一片草原，万马奔腾”，我给你出主意，你还要对我搞赤裸裸的人身威胁。联想到两年前陈新甲“奉旨议和”的下场，李明睿心里犯嘀咕了。对建议崇祯南迁一事，开始消极怠工。

南迁暂时搁置后，吏部右侍郎李建泰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到山西督师，并向崇祯保证能募捐到100万粮饷，招兵买马解救山西的家乡父老。

李建泰还挺能办事儿，招募了一万人马，崇祯大喜，给他举办了一个隆重的践行宴会，并给他调拨了500大内侍卫当他的警卫团。

很可惜，李建泰募来的都是一些流氓无赖、乌合之众，这伙人的目的是骗吃骗喝，根本无心忠君报国，万把来人每天行军速度只有30里。

照这样算的话，还不如别兴师动众去山西，干脆留守京师，等李自成打来，然后大伙一哄而散，一了百了。

三月初一，李建泰和他的王师还没出京师，大同沦陷了。

三月初十，宣府也失守了。

到这一步，宣府与京师之间，只剩一座居庸关。

在此期间，曾有两位主张南迁的大臣，分别给崇祯补充过建议。

李明睿的意思是，太子留守监国，皇上南下练兵。

李邦华的建议是，皇上留守御敌，太子南下练兵。

反正你爷俩得走一个，不能让“靖康之变”再度上演，让人家一我给端了。

崇祯不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一个好爸爸。他倾向于派太子南下的意见。

那就再“民主表决表决”吧。经过27位一品以上的臣工投票，结果是：8票赞成，19票反对，0票弃权。

李明睿一看，既然你们君臣如此有气节，你们好好等着“亡国贺岁大片”吧。爷先走一步，南下去了。

在大伙为皇帝和太子爷要不要南迁吵得热火朝天期间。三月初三‌，驰援山西的李建泰发回一份“电报”：宣达失陷，臣欲在保定与闯贼“一换一”，皇上您保重。

李建泰保定兵败自刎，因怕疼没死成，被李自成俘虏。

到这，崇祯终于下定决心，忍痛割爱放弃辽东，诏吴三桂、唐通、左良玉、黄得功、王永吉回京勤王。吴三桂路途远走得慢，左良玉干脆没有动身，只有唐通赶在亡国前抵达。

唐通到了居庸关，准备与李自成大干一场。唐总兵做好了以死殉国的准备，奈何双方还没开团。崇祯派去的监军太监杜之秩开始“挂机摆烂，发起投降”，打开城门降了大顺。唐通走投无路，跟着降了李自成。

居庸关没了，唯二响应勤王的总兵——唐通被崇祯的心腹太监给坑了，吴三桂还在路上。

那还挣扎个毛线。大明君臣终于得到了他们集体投票的结果。

九天后。伴随太监王承恩一声清脆的叫喊划过午夜的天空。

——恭送大明崇祯皇帝上路升天。

276年大一统基业，到这算是霍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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