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2 年 1 月,列宁格勒,-37℃。
天未亮时,安娜将围巾拉至眼下,前往面包店排队,店门口已拐了三道弯,恰似一条冻僵的蛇。
前面的大叔回头轻声询问:“今日木屑是否有少掺一些?
安娜呵出一团白雾,说道:“听说有这回事,不过得先让前面那具‘木乃伊倒下才能轮到我们”
半小时过后,店员轻敲木箱道:“黑列巴125克,”
安娜接过那一小片,好似接过一块已凉的砖头,她先咬下一角,含在嘴里等它融化——有木头味、酸味、雪味还有些许难言的庆幸:
“还活着,所以牙口还行。”
叙事:黑面包的“成分表”苏联人将黑面包称作“列巴”听上去好似“来吧”确实没人敢不来,
《国防人民委员部令》中记录了配方,该配方于1941年9月有相关记载
裸麦粉占六成,麦麸占一成五,锯末代替纤维占一成,麦秆粉占一成,盐占五成,
这份文件未标注热量,却标注了分配情况:前线900克,后方500克,列宁格勒125克,
锯末并非儿戏之事,彼时苏联失去乌克兰,粮仓沦为战场,后勤将桦木、松木磨成粉,以“可食用纤维”之名掺入面团中烤制食用。
好处显而易见:
1.延长胃排空时间,士兵6小时不觉得饿,
2.减少去厕所的次数,在战壕中短暂停留,便能降低被迫击炮击中的几率;
3.一吨锯末,可使4000人多饱腹一日,以节省面粉,
副作用也直给,
舌头被木刺划破出血,牙缝里满是树丝,拉出的大便如同木匠刨出的花一般——然而没人抱怨,只因抱怨需消耗卡路里。
1942年于哈尔科夫,一块900克的前线列巴可换30发步枪弹;在莫斯科黑市,125克面包能换1克黄金,彼时黑面包还是颇为值钱的。
最厉害的是“面包奖章”,在斯大林格勒巷战之时,第62集团军有这样的规定:
“若坚守达24小时,便可多获取100克;要是后退50米,则要被扣掉50克
于是战士们用牙去咬出阵地,今日多咬一口,来日便能够多打一梭子。
思考:木头味儿的形而上学西方盟军将战争营造得如同罐头一般,统一且密封,还进行跨国配送;
苏联将战争混入面包之中,恰似掺杂、发酵而后就地碳化那般,
前者靠工业,后者靠胃的想象力,
黑面包教会士兵两件事:
1.咀嚼乃最原始之对抗,牙床若还能活动,那前线便仍在;
2.难以下咽的东西,也能成为信仰载体,
于是出现魔幻现实,
坦克兵将面包干塞进发热的传动轮,待其烤软后再进行分配,这被称作“T34烤箱”;
女报务员将面包削成薄片当作信纸,用桦树汁书写情书:
“等木头味淡了,我就回来。”
面包不再只是食物,它是可食用的祖国,
1944年,红军攻入东普鲁士,炊事班于一处废弃庄园内发现一袋纯白色面粉,
那晚全连首次食用“白列巴”,却无人感到愉悦—
“太软了,像资本主义的承诺。”
次日他们向白面中加入锯末,烤出熟悉的黑砖,而后才放心地说道:
“味道对了,战争还没结束。”
结尾今日电商开展促销活动,将黑面包当作“减脂粗粮”进行售卖,还搭配上奶酪、牛油果拍摄成ins风格的模样。
人们咀嚼着它,谈论卡路里、GI值、膳食纤维,却再也品不出木头、血液与雪的味道,
也许真正的黑面包,早已和那一群人一同不再使用了—
留给我们的,只是味觉的复印件。
“当木头的气息不再刺激味蕾之时,我们需借助其他事物来提醒自身仍存活于世”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