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反叛军的迅猛推进，重燃美国对伊斯兰主义的担忧 / 华盛顿邮报
一连串令人震惊的胜利引发了拜登政府的担忧，如果伊斯兰武装分子掌控叙利亚，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成功”。但专家表示，HTS反叛军可能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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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当一支零散的反叛军威胁到叙利亚首都时，从华盛顿到中东的各国政府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担忧的可能性：叙利亚残暴的独裁政权一旦垮台，可能会导致更糟糕的局面。
当时，美国及其盟友正向支持民主的反叛者投入数十亿美元，希望推翻巴沙尔·阿萨德总统。但对大马士革威胁最大的武装力量，是一群宗教极端分子，他们决心将叙利亚变成一个伊斯兰哈里发国。
分析人士当时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阿萨德倒台，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美国视为恐怖分子的组织，会怎样？这个情景被称为“灾难性的成功”。
如今，随着情报机构密切关注叙利亚反叛组织“解放黎凡特组织”（简称HTS）在过去一周的迅猛进展，这个问题再次被紧急提起。HTS是一个背景深厚的组织，历史上与“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都有联系。从耶路撒冷、安曼到华盛顿和巴黎，全球各国政府正在为一个可能性做准备：大马士革可能会落入美国已列为恐怖组织的激进派别之手。
“他们或许有所变化，但他们的根本意识形态依旧没变。”一位中东官员在匿名的前提下表示，他在讨论军事评估，而关于HTS最新征服的消息仍在不断传来。
美国和中东官员承认，叙利亚当前的局势与十年前大不相同。如今，俄罗斯在叙利亚建立了多个军事基地，并已显示出使用空中力量来确保其最重要中东盟友存续的决心。根据一系列分析人士和叙利亚专家的看法，HTS也发生了变化，不仅在言辞上，在行动上也有所转变，至少在他们占领的地区，初步表现出对多元化和宗教自由的支持。
不过，HTS对改革的表态是否真诚，仍然没有明确答案。在这场迅速变化的危机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以至于西方的情报分析员们也坦言难以跟上局势的变化。
HTS在阿勒颇、哈马和霍姆斯——叙利亚五大城市中的三个——的快速推进，引发了美国和中东分析人士的激烈辩论，讨论反叛组织是否可能占领大马士革。美国官员在周六的评估中认为这一可能性越来越大。但如果HTS成功，如何行使权力仍然未知。另一个不确定的问题是，是否会有其他武装组织趁叙利亚政权崩溃之机，扩展自己的领土。在当前危机中，可能从中受益的另一个组织是“伊斯兰国”，它在叙利亚中部和东部的沙漠地带仍有武装分布。
这一结果可能对叙利亚周边国家、以及在叙利亚南部和东北部军事驻地的数百名美国军人产生重大安全影响。对于叙利亚普通民众来说，后果可能更加深远——包括1400万名流离失所者和难民，占叙利亚总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还有那些在13年战争中已经身心疲惫的其他民众。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2014年了，2024年我们看到的这些组织也不一样了。”华盛顿中东研究所叙利亚项目主任查尔斯·李斯特表示，“尽管对一些主导此次进展的组织有所担忧，但叙利亚人并不认为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化一定是坏事。直到十天前，情况还没有任何转机，他们的黑暗隧道中没有一丝光亮。”
▌“黑天鹅”事件
几乎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幕。
多年来，普遍的看法认为叙利亚内战是一场“冻结的冲突”。在与反叛民兵的猛烈攻势中摇摇欲坠之际，阿萨德在2015年得到了俄罗斯和伊朗的救助，这两个国家派遣军队确保了这一关键盟友的存续。
阿萨德的部队已经与一个由多方反叛团体组成的复杂网络持续对抗了三年，这些团体各有不同的利益和目标。美国支持的世俗亲民主派是最大的一个，他们通过中情局的“木材枞树计划”提供军事训练、大量武器和弹药，试图通过这一秘密项目改变战局。这部分援助也旨在防止伊斯兰极端组织如“伊斯兰国”的崛起——这是美国政策制定者在2015年初担心的“灾难性成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反叛势力逐渐被伊斯兰极端分子主导。其中一个与基地组织有密切联系的强大武装团体，当时称为“努斯拉阵线”，经过多次重组，如今被称为HTS。
2015年，俄罗斯战机开始轰炸叙利亚主要城市，联合伊朗和真主党数千名战士展开行动，目标是将这些反叛武装赶出城市，HTS是主要目标之一。2016年，伊朗协助指挥了对反叛控制的阿勒颇的围困——这座拥有近300万人口的城市在战斗中几乎被摧毁。
努斯拉阵线撤退后，叙利亚局势陷入了微妙的僵局：土耳其支持的反对派控制着叙利亚北部边境的一条狭窄缓冲区，而美国支持的库尔德武装则掌控了东部省份。由HTS领导的伊斯兰反叛者退守到北部城市伊德利卜周围的小范围区域。尽管偶有冲突，前线多年来几乎没有太大变化。俄罗斯、伊朗和真主党在叙利亚建立了军事基地，确保阿萨德政权永远不会被强行推翻。
然而，随着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的恐怖袭击后以色列与真主党之间的冲突升级，阿萨德的前景开始悄然恶化。以色列通过摧毁真主党的领导层和大部分军事能力，削弱了阿萨德安全体系的关键支柱。与此同时，伊朗和俄罗斯因莫斯科与乌克兰的战争等外部问题分心，无法继续全力支持阿萨德。
尽管有各种警示信号，叙利亚专家们承认，他们高估了阿萨德周围防线的稳定性。过去一年，这道防线悄然被侵蚀，直到重新焕发活力的HTS决定给它一个“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萨德的能力确实在下降，但这需要经过考验，”特朗普政府时期国家安全委员会叙利亚事务首席顾问安德鲁·塔布勒在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主办的政策论坛上表示。“因此，HTS在进攻中决定以非常戏剧性的方式挑衅前线。这次突然的崩溃导致整个前线的迅速瓦解。”
在HTS进攻的前九天里，反叛战士在阿勒颇和哈马击溃了叙利亚军队，并推进到霍姆斯的外围，霍姆斯是阿萨德部队的重要安全枢纽。然而，许多美国和中东的分析人士预测，随着叙利亚军队在俄罗斯空军的支持下重新集结防守首都周边，攻势可能会陷入停滞。
但到了周六第11天，随着霍姆斯的激战正酣，叙利亚军队在南部省份撤退，关于阿萨德未来的预测变得更加悲观。一位美国高级官员在匿名讨论军事评估时表示，政权在“近期内”崩溃的“风险相当大”。
尽管俄罗斯和伊朗都公开表示会支持阿萨德，这位官员表示，美国分析人士已经看到阿萨德支持正在动摇的迹象。两国都在建议其公民尽快离开叙利亚。
“霍姆斯是我们开始进入阿萨德政权末日阶段的地方，”瑞典国防研究局的中东分析师、世纪国际研究所的研究员阿龙·伦德在周五的《战争播客》（Warcast）中说道。霍姆斯是叙利亚第三大城市，也是重要的工业中心，如果政府控制崩溃，这将“把政权一分为二”，切断大马士革与沿海地区的联系，而沿海地区是阿萨德政权的主要支持基地，那里还有俄罗斯的空军基地和海军港口。
“那时，摧毁阿萨德政权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非常现实了，”他说。
▌一支新型反叛军？
据各方反映，自从“灾难性成功”的警告以来，HTS（解放叙利亚阵线）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到2015年，这个曾经名为“努斯拉阵线”的组织已经改名，并切断了与“伊斯兰国”的所有联系。2016年，组织的领导人阿布·穆罕默德·朱莱尼公开宣布与基地组织及其他极端主义伊斯兰团体断绝关系。
分析人士表示，朱莱尼此后一直在努力塑造一个更温和、宽容的形象，并且不惜采取严厉手段清除自己阵营内的“伊斯兰国”支持者和其他极端分子。
即便在过去两周他的军队在推进的过程中，朱莱尼也特意通过接受CNN和《纽约时报》的采访，向西方展示自己作为改革者的形象。
朱莱尼在周五接受CNN采访时说道：“没有人有权利消灭另一个群体。”他谈到叙利亚的民族和宗教少数群体时说：“这些宗教群体在这个地区已经共存了几百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把他们消灭。”
他甚至暗示，自己可能会解散组织，以便建立一个能够代表叙利亚社会各方的新政府。
“我们说的是建设叙利亚，”朱莱尼说。“‘解放叙利亚阵线’只是这个对话的一部分，它随时可能解散。它不是目的，而是完成任务的手段：对抗这个政权。”
叙利亚的倡导组织表示，朱莱尼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兑现了他的温和承诺，在HTS的伊德利卜据点以及最近被该组织控制的城市中，允许自由的宗教信仰，并赋予女性权利——包括从事职业和上大学的权利。
叙利亚紧急任务小组（Syrian Emergency Task Force）执行董事穆阿兹·穆斯塔法表示，阿勒颇的市民大多欢迎HTS的战士。一位该市东正教社区的知名领袖告诉他，基督教社区在装饰圣诞树时没有受到反叛军的干扰，穆斯塔法说。
“没有报告显示对平民有任何侵犯，”他说。穆斯塔法在华盛顿研究所的论坛上发言时，对拜登政府及其他西方官员呼吁立即停火的要求表示不满。“停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从一个由俄罗斯和伊朗支持的阿萨德政权手中解放城市和城镇吗？”他问。
然而，几位美国和中东的分析人士表示，他们对于朱莱尼的改革承诺仍持怀疑态度。
有分析指出，阿富汗的塔利班也曾承诺在2021年夺取喀布尔后实行更为宽容的治理风格，然而阿富汗的保守领导人却对女性实施了严苛的限制，包括禁止女性上医学课程。还有人指出，HTS曾公开支持哈马斯10月7日对以色列的恐怖袭击，这与真主党和伊朗的立场一致，而后者一直是阿萨德政权的长期支持者。
即便HTS最终夺取了大马士革的控制权，关于该组织的性质和意图可能还需要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明朗。到那时，朱莱尼和他的追随者或许已经深深扎根，分析人士表示。
“他依然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伊斯兰主义者，”中东研究所的学者理查德·利斯特说。“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现在的问题是，是否能够维持这种平衡，这是一个完全合理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