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芳在旅行社橱窗前站了很久。宣传单上"夕阳红专线"几个烫金大字被阳光晒得发亮，

刘玉芳在旅行社橱窗前站了很久。宣传单上"夕阳红专线"几个烫金大字被阳光晒得发亮，"买一送一"的红印章洇开了边角，像是融化了的红蜡。 "这趟桂林五日游，包两顿河鲜宴。"她手指点在玻璃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早市买鱼的腥味。 老周在身后"啧"了一声，翻着手里皱巴巴的记账本。黑色皮革封面已经磨出了毛边，里面密密麻麻的蓝黑墨水记录着去年每一笔开销：**哈尔滨雪乡三日游**——**5480元**，**丽江玉龙雪山门票**——**420元×2**，最底下用红笔打了个框——**年度旅游总支出41200元**。 "今年就省内转转。"老周把记账本合上，金属搭扣"咔嗒"一响，"平遥古城才两百公里，坐大巴就能到。" 刘玉芳没应声。她羽绒服口袋里还揣着云南白药牙膏——去年在大理古城买的，导购小姑娘说能治牙龈萎缩，她一口气买了十二支。现在衣柜底层还整齐码着八支没拆封的，旁边堆着内蒙古买的驼奶粉、九寨沟的野生天麻，装保健品的塑料袋窸窣作响，像在提醒她那些旅途中的欢欣。 回家路上经过银行，LED屏上的理财利率闪着幽绿的荧光。老周突然加快脚步，灰扑扑的登山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这条速干裤还是去年登黄龙时买的，标签上印着"专业户外，原价899"。 *"您的账户余额为364,200元。"* 自动取款机吐出的回执单带着油墨的温热。老周仔细折好收进衬衫口袋，那件衬衫是二十年前兽医站发的制服，洗得发白的胸口还别着镀金褪色的工作牌。 晚餐的萝卜汤冒着热气。刘玉芳搅动着汤勺，不锈钢碰撞瓷碗的声响格外清晰。 "老王两口子报了欧洲十国游。"她突然说，"他们家老李退休金还没你高。" 老周筷子尖上的咸菜丝掉回碗里："他们儿子在深圳买房了？" 厨房的抽油烟机轰隆作响，盖不住客厅电视机里彩票开奖的喧闹声。刘玉芳望着窗台上的药盒——那是哈尔滨买的俄罗斯鱼油，导购说能防老年痴呆。她每天按时吃三粒，却总记不清吃没吃过。 夜里翻身时，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周突然开口："要不去海南住半个月？"他声音透着犹豫，"我打听过了，淡季民宿一天八十。" 刘玉芳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形状像极了去年在丽江看到的雪山轮廓。梳妆台上，孔雀羽毛做的耳环在月光下泛着蓝绿光泽——大理古城的姑娘说这是"招财纳福"的吉祥物，一对要价三百八。 第二天清晨，老周在阳台喂八哥时突然说："旅行社那个桂林团…"八哥扑棱着翅膀抢走他手里的面包虫，"要是真想去，就报吧。" 刘玉芳正在包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闻言差点切到手。老周弯腰捡起掉落的硬币，裤子后兜露出半截火车票——是昨天偷偷买的，目的地是他们蜜月时去过的北戴河，硬座票价只要41块5。 冰箱上贴着的旅游照片有些褪色。刘玉芳擦拭相框时，发现去年在内蒙古买的银饰已经氧化发黑。她突然想起导游说的话："纯银子要经常戴，越戴越亮。"可自打回家，这对镯子就一直躺在抽屉里。 傍晚散步路过广场舞队伍，邻居老李炫耀着新买的单反："闺女给的，说要我们多拍风景。"老周盯着那台价值抵得上三个月退休金的相机，突然拉住老伴的手："下周三有趟夕阳红专列，去张家界…" 刘玉芳捏了捏塞在毛衣内袋的广告单。那是早上偷偷从旅行社拿的，上面用荧光笔标出了"预存十万送港澳游"的优惠信息。远处广场大屏幕正滚动播放养老保险广告，穿红衣服的主持人笑得无比灿烂，身后的金字塔在夕阳下泛着俗气的金光。 夜风掀起宣传单的边角，"行程安排"那栏里，"购物点停留90分钟"的小字几乎被吹得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