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嫌家里穷,连菜都没得选,可奶奶偏能把最普通的米饭变出花来。她端着那碗油盐饭说:“丫头,这可是过去地主老财都吃不上的好东西。”我扒拉着碗里泛着油光的米粒,半信半疑地塞进嘴里——猪油香混着米香在舌尖炸开,盐粒被热饭焐得微微发烫,竟比红烧肉还勾人。那是我第一次懂,最朴素的食材,也能藏着最深的滋味。

油盐饭的妙,全在“用心”二字。奶奶选的是自家田里种的晚稻米,米粒细长,煮出来的饭粒粒分明。她总说:“米要泡半小时,让米粒喝饱水,煮出来才软糯。”锅烧热后,她舀一勺自家熬的猪油,等油化开冒青烟,倒进米饭小火慢炒。炒饭是个力气活,奶奶握着锅铲顺着一个方向搅,米粒在锅里跳圆舞曲,直到每粒米都裹上油衣,再撒一把海盐——不是精盐,是带着海水咸味的粗盐,她说这样盐味更醇,不会死咸。最后盖上锅盖焖两分钟,让盐粒和油香彻底钻进米心里。

我跟奶奶学过多次,可总炒不出那味道。要么油放少了饭发干,要么盐撒多了发苦。她笑着拍我手背:“丫头,火候要像对待小娃娃,不能急。猪油要热但不能焦,盐要撒得匀,就像给花浇水,得润到根上。”有次我炒糊了锅,她没骂我,反而把糊锅巴铲给我:“尝尝,这叫锅巴饭,香得很。”那焦香里带点苦,竟比正常的饭更让人着迷。

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油盐饭原是南方渔民的“海上饭”。过去渔民出海,带不了菜,就靠猪油和盐下饭,既能补充能量,又不易坏。这碗饭里藏着劳动人民的智慧——用最少的食材,解决最实际的问题。就像奶奶常说的:“日子再苦,只要有米有油有盐,就能过出滋味来。”

现在我偶尔会做油盐饭,用的是超市买的精米,猪油也换成了植物油,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有次回老家,奶奶又炒了一锅,还是熟悉的味道。她说:“丫头,不是米不好,是你心里少了点东西。”我突然明白,那缺的是奶奶的手温,是童年的期待,是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烟火气。油盐饭不只是一碗饭,更是中国人“苦中作乐”的缩影。它不需要山珍海味,不需要复杂技法,一把米、一勺油、一撮盐,就能煮出最踏实的幸福。就像奶奶的话:“日子是油盐酱醋茶,少了哪样都不成。”当我们捧起这碗油盐饭时,尝到的不只是米香和咸香,更是祖辈的智慧,是平凡生活里的甜,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掉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