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深夜,罗永浩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科技热搜榜被自己的名字霸占了一整天。红点通知像雪花一样涌入,每一条都在等待他的回应。他转发了网友的截图并评论道:“其实挺疲劳的,打的话浪费时间,又不是瓜农,老是免费供瓜,牵扯精力又显得不务正业。不打吧,好像网友和朋友们都不答应......”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社交媒体互动。罗永浩透露,原本计划当天官宣的年底重大事件,因为这个插曲被迫改到第二天上午。一个本该严肃的商业节奏,就这样被流量打乱了。

这是一个值得玩味的时刻。最擅长操弄流量的人,正在被流量反噬。那个曾经用“东半球最好用的手机”引爆互联网的男人,那个砸西门子冰箱、与西贝隔空对战、在俞敏洪与董宇辉的矛盾中精准站队的流量高手,如今却因为“太火”而不得不推迟自己的重大计划。
这不是凡尔赛,这是一场关于控制权的战争。
流量的双重诅咒罗永浩与流量的关系,从来都是复杂的共生体。从新东方的“老罗语录”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互联网时代,注意力就是货币。但货币是有代价的。
第三方数据显示,9月11日至15日,在罗永浩大战西贝期间,交个朋友直播间累计吸引1200万人次观看,销售额最高预估达5000万元。特别是9月14日达到峰值,660万人涌入直播间,当天销售额最高预估为2500万元。对比7月份日均销售额在250万到500万元徘徊的数据,这波热度带来的商业价值显而易见。
但这种成功有个前提:他必须持续在线,持续输出,持续成为那个“敢于发声”的罗永浩。去年7月25日,俞敏洪和董宇辉彻底“切割”后,第二天罗永浩就在交个朋友直播间一边点评,一边卖货。他甚至做足了功课,提前在几张白纸上记下要点。这种对热点的敏锐捕捉和快速反应,让他成为流量收割机。
问题在于,收割机也需要休息。
11月26日这一天,罗永浩陷入了一个死循环:热搜越多,需要回应的声音越多;回应越多,热搜就越持久;热搜越持久,他就越无法脱身。他提到的“疲劳”和“费时间”,不只是生理上的疲惫,更是一种对失控状态的焦虑。
这种焦虑背后,是一个更深层的矛盾:他想要的是科技创业者的身份,公众消费的却是他相声演员式的表演。
那个被推迟的“重大公告”罗永浩透露,原本计划在11月26日官宣的“年底重大事件”被推迟。虽然他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但结合他近期的动态,这个公告很可能与他的“最后一次创业”——细红线科技有关。
细红线是罗永浩在2022年宣布创办的AR公司。2024年4月,他首次预告将发布一款神秘产品,并形容其“具有颠覆性、破坏式的创新”。然而这款产品的发布一推再推。2024年4月,罗永浩在直播间宣布9月份将推出神秘产品,后来10月份又说要推迟到年底。直到2024年结束,罗永浩还没有拿出成品。

背后的原因复杂而现实。细红线的研发路线几经波折,最初专注AR操作系统开发,但由于底层系统开发经验不足,遇到诸多挑战。2024年初随着AI浪潮兴起,公司战略转向,资源倾斜到AI Agent研发,AR项目基本停滞。
近期为了冲刺研发,细红线的封闭组员工已经连续多天高强度作业,“每天只睡5、6个小时”。而罗永浩本人绝大多数时间驻扎在美国,以便获取更多与AI相关的前沿线索。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困境:他想做出改变世界的产品,但技术的成熟需要时间,资本的耐心却有限。双十一前夕,罗永浩曾专门跑回国内“营业”,这是他近几个月来少有的焦虑时刻,“如果一年能凭空出现一个亿,老罗绝对不会再直播了”。
所以当11月26日那个本该用来官宣重大进展的时刻,被琐碎的热搜互动占据时,这种焦虑达到了临界点。科技创业需要的是专注和深度,而流量要求的是即时性和表演性。两者在这一天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梁文锋的灵魂拷问2024年,罗永浩因团队测试AI遇到问题,经人介绍见到了DeepSeek创始人梁文锋。见面期间,梁文锋对罗永浩发出灵魂拷问:你为什么非要做科技?
梁文锋认为罗永浩靠嘴吃饭“可能更有优势”。当时罗永浩有些沮丧,“我做产品也有可能做到全国前几名。”结果梁文锋回答,这个不好判断。
这段对话残酷而真实。梁文锋看到的是一个客观事实:罗永浩在语言表达、观点输出、情绪调动方面的天赋,可能远超他在产品研发上的能力。但罗永浩不甘心。他不想只是一个会说话的网红,他想成为乔布斯那样的人——既会说,也会做。
几个月后,罗永浩推出了播客节目《罗永浩的十字路口》,每周对话一位科技领袖或创业者。比如首期对话李想,“李想哽咽感谢美团王兴”的话题就刷榜社交平台。这是一个妥协方案:用播客的形式留在科技圈,但核心能力还是“靠嘴吃饭”。
问题是,靠嘴吃饭意味着你必须一直说下去。播客需要话题,直播需要互动,微博需要回应。你不能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流量的衰减,意味着商业价值的贬值。
11月26日那天,罗永浩说自己“又不是瓜农,老是免费供瓜”。但问题是,在流量经济的逻辑里,他确实是瓜农。只不过这些瓜不是免费的,它们以他的时间、精力、和那个被推迟的“重大公告”为代价。
注意力的债务结构罗永浩的“真还传”已经成为商业传奇。2024年8月26日,他发文称到目前为止“真还传”一共还了8.24亿,远远超出之前对外公布过的“欠债6个多亿”。主要原因是还债过程中各种官司纠纷带来的额外赔偿,以及滞纳导致的各种罚款等,使得债务总数多了近1个亿。
但金钱的债务可以还清,注意力的债务却永远还不完。
当罗永浩选择用直播带货、参加综艺、制造热点的方式还债时,他其实是在借新的债。这种债叫做“公众期待”。在与西贝的争议中,罗永浩成为敢于为消费者发声的代表,支持他的人超过90%,这是他这辈子没有享受过的待遇。这种广泛的支持塑造了一个新的公众形象:为弱者发声的战士,追求真相的斗士。
但这个形象需要维护。它要求罗永浩必须持续发声,必须保持那种“敢说敢做”的人设,必须在每一次公共事件中选边站队。一旦他选择沉默,选择专注于自己的科技创业,公众就会失望,就会质疑,就会觉得他“不务正业”。
11月26日,罗永浩自己也说:“不打吧,好像网友和朋友们都不答应......”这句话暴露了他的困境:他已经失去了“不回应”的自由。
这就是流量反噬的本质。你以为你在使用流量,其实是流量在使用你。你以为你掌握了注意力,其实是注意力控制了你的时间表、你的议程设置、甚至你的价值判断。
被算法驯化的创业者在传统商业时代,一个企业家的日程表是自己掌控的。他们可以选择闭门研发,可以选择低调蛰伏,可以用十年时间打磨一个产品。但在流量时代,尤其是对于罗永浩这样高度个人IP化的创业者来说,这种自由已经不存在了。
罗永浩现在绝大多数时间驻扎在美国,但双十一前夕他还是要专门跑回国内“营业”。尽管他本人其实很难喜欢直播带货这份工作,甚至最近一年来有点抗拒,“老罗社恐,他一密集地上直播就会状况不好”。
但他不能停。细红线科技需要资金,据了解,AR赛道对资金需求很大,绝大多数AR公司以一年为界就会开启下一轮融资。而融资需要热度,热度需要曝光,曝光需要罗永浩持续在公众视野里保持存在感。
这形成了一个怪圈:为了做科技,他必须直播带货;为了直播带货有效果,他必须制造热点;为了制造热点,他必须回应网友;为了回应网友,他必须推迟科技产品的发布。
11月26日那天,这个怪圈的荒诞性达到了顶峰。一个科技创业者,因为在社交媒体上回复网友太累,不得不推迟自己的年终重大公告。这听起来像一个黑色幽默的段子,但它是真实发生的。
中场的选择推迟公告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一次被动的日程调整,但也可能是一次主动的叫停。罗永浩或许在这个疲惫的夜晚,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失衡。
他曾经说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创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搭进去”。但如果“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时间、精力、注意力,都被流量分散和消耗,那么这个“最后一次创业”还剩下什么?
2025年初,在AI智能硬件完成阶段性成果后,细红线整个硬件团队被全部裁撤,仅留下20多个软件工程师负责AI软件相关产品的研发与打磨。这是一个痛苦的转型,从豪言壮语要做“AR时代的苹果”,到现实中不得不收缩战线,专注于更容易落地的AI软件产品。
但也许,这种收缩正是清醒的开始。承认自己的局限,承认技术的瓶颈,承认市场的现实,比盲目坚持更需要勇气。
梁文锋问罗永浩“你为什么非要做科技”,罗永浩坦言自己思考了这个问题,但还是不能远离科技圈。这个回答很诚实。他不是非要证明什么,他只是真的热爱科技,真的想做点什么。即使全世界都说他更适合靠嘴吃饭,他还是想试试用产品说话。
11月26日那个被推迟的公告,最终会在什么时候发布,会包含什么内容,没人知道。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次推迟本身,已经成为一个信号。它提醒我们,也提醒罗永浩自己:流量是工具,不是目的;热搜是手段,不是终点;注意力可以变现,但不能替代创造。
尾声:谁是囚徒流量给了罗永浩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无数次翻身的机会。它让他还清了6亿债务,它让他获得了支持和认可,它让他有资本去做“最后一次创业”。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流量的受益者。
但流量也囚禁了他。它要求他24小时在线,它剥夺了他说“不”的权利,它把他的时间切割成无数个15秒的短视频,它把他的思考浓缩成140字的微博,它让他在本该专注研发的时刻,不得不去回应那些可能根本不重要的争论。
11月26日深夜,当罗永浩宣布推迟年终重大公告时,这不是一次失败,而是一次反抗。他用这个推迟,向算法、向热搜、向那些永不满足的流量机制,宣告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账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永远当你们的免费瓜农。
这场中场战事,输赢未定。但至少在这一刻,罗永浩夺回了一点点控制权——推迟的权利。在流量时代,这可能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