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贵州晃县。杨勇刚跨进房门,后颈突然顶住个硬邦邦的东西。他身子一僵,慢慢回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后面,是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 亲哥杨世明。
那天夜里特别冷,风卷着枯叶在街道上打转。 解放军二野五兵团的临时指挥部设在城郊,杨勇和政委苏振华开完解放贵阳的作战会,披着大衣往住处走。 路灯昏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他不知道,一场生死劫正等着他。
推开木门时,杨勇闻到一丝陌生的烟味。常年摸枪的手不自觉绷紧,刚要转身,门后窜出个黑影,枪管结结实实抵在他太阳穴上。
"动就打死你!" 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杨勇举起双手,借窗缝透进的月光看见:对方穿件旧青布衫,袖口磨得发白,虎口上有握枪磨出的老茧,手指紧扣扳机,指节泛白。
"你是谁?为啥找我?" 杨勇声音平稳。黑影愣了一下,说:"我叫杨世明,要你带部队撤出贵州。你们占了贵州,老百姓没活路!"
"杨世明" 三个字像把钝刀,划开记忆的封尘。杨勇喉头滚动,慢慢转头。月光里,那人眉头紧锁,眼角有几道深纹 —— 和记忆中离家时的哥哥不一样,却又分明是小时候带着他掏鸟窝的那个人。
"哥,是我啊,世峻。" 杨勇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他怎么也想不到,十年未见的哥哥,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杨世明手猛地一抖,枪响了一声,子弹擦着天花板飞过。他瞪大眼睛,枪管 "当啷" 掉在地上:"世峻?你没死?国民党说你早被枪毙了......" 声音越来越轻,像怕惊醒什么似的。
原来,杨勇原名杨世峻,16 岁那年因参加农会被国民党通缉,改名换姓参加红军。 这些年从长征走到解放战争,他从通讯员升到兵团司令员,早把生死看淡,却没想到会在自己房里遇见亲哥。 而杨世明这些年在晃县当警察局长,虽说不欺压百姓,却总听国民党说共产党是 "共匪",压根不知道弟弟还活着。
枪口落地的声音在屋里回荡。杨世明蹲下身,颤抖着捡起枪,又像被烫着似的扔开,突然抱住杨勇:"弟啊,这些年你咋过的......" 杨勇拍着哥哥的背,发现他鬓角全白了,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和火药味。
两人在木桌前坐下,杨勇倒了两碗热水。杨世明盯着弟弟军装上的布补丁,手指摩挲着碗沿:"自打你跑了,娘天天哭,后来生病走了...... 爹去年被国民党抓壮丁,也没了音讯......"
杨勇低头咬住嘴唇,半天才说:"哥,我对不起爹娘。可那时不革命,穷人没活路啊。你看现在,全国大半都解放了,国民党节节败退,为啥还跟着他们干?"
杨世明叹口气:"我也知道国民党贪腐,可你们共产党来了,真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杨勇直视哥哥的眼睛:"我们每到一处就分田地,让穷人有饭吃、有衣穿。你当警察这么多年,该知道老百姓受的苦,国民党哪管过?"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后半夜。杨世明突然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我当警察这些年,看着当官的克扣军饷、强抢民女,想管又管不了。你说,我要是带着警察局的弟兄们起义,你们能接纳吗?"
杨勇猛地站起来,握住哥哥的手:"当然能!共产党向来欢迎弃暗投明的人。你把晃县的警力收拢好,我们里应外合,既能减少伤亡,也算你立了大功。"
接下来的三天,杨世明穿着便衣在晃县街头奔走。他把20多个警察召集到城隍庙,逐个谈心:"兄弟们,国民党快完蛋了,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解放军是为穷人打仗的,我弟弟就是他们的司令员,亲眼见过他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1949年11月5日清晨,晃县警察局门口升起一面用红布缝的红旗。 杨世明带着 47 名警察列队站在街道两旁,看见解放军进城时,老百姓端着热水、烙饼涌上来,眼里泛起泪光 —— 原来弟弟说的都是真的。
杨勇站在队伍最前面,看着哥哥身上的旧警服,想起小时候两人在田里插秧,娘在田埂上喊他们回家吃饭的情景。十年战火,兄弟俩在枪口下重逢,却让晃县这座小城避免了一场血战。
后来有人问起这段往事,杨勇总说:"战争年代,亲情有时像根细绳子,牵着你从硝烟里往光明处走。而哥哥放下枪的那一刻,不仅是认了我这个弟弟,更是认了共产党这条为老百姓谋幸福的路。"
这场特殊的重逢,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两声 "哥"" 弟 " 的呼唤,让两个在不同阵营的亲兄弟,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选择了同一条通向光明的路。